母亲的花椒树

又到了一年摘花椒的酷热季节。庭院的水泥地面上,母亲静静地坐在一个小红椅子上,眼睛不挪地直直的瞅着眼前,那七八朵颜色暗紫颗粒消瘦的花椒果粒。我问母亲今年的花椒受春寒了,母亲回我说:“树,老的快不行,就剩两根枝杆活着,其他都枯萎了,估计明年全部会干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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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花椒树也有“年迈病残”的时候。
听母说这棵花椒树,是在奶奶手上就已经成长十多年了。
时光如梭,落叶残晖。世间万物皆有轮回,何况已经成长两世春秋的花椒树!

说到花椒树,它是母亲一生的至爱。母亲的花椒树它的主杆特别矮,几乎和地面相贴,从主杆的四周分散出好多个侧杆,相互依靠合围着。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它是一棵树。

母亲的花椒树是最原生态的老树,长姿特别“气势”。有些枝杆特别高翘,站在地面上是根本不能碰到花椒朵分毫,摘花椒要站在高高的凳子上。可站在凳子上摘花椒是最难受的。树枝晃悠的频率要比在地面上多的多,手很容易被刺到。母亲生来腿脚不好,站凳子上摘花椒基本都是我和姐姐的事。不过母亲会想着用各种办法去固定花椒树枝的晃动。最拿手的办法:让我们用一个长长的带勾的树枝或农具,把花椒树枝从最柔软的部分,用早先准备好的钩具慢慢的拉回,然后用较长的绳子一头系上,接着把绳子的另一头绑在早已准备好的大石头上,或者其它能勾的上的大树身上。经过母亲一番细腻的固定,任你站多高的凳子上摘花椒,保证和在地面上没有什么两样。父亲对花椒过敏,所以从摘花椒一直到卖花椒,基本上没有父亲能帮忙的。

记忆中,我的铅笔本子和鞋袜裤子,都和母亲的花椒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就连我住校拿的烙馍都蕴藏着母亲花椒叶的清香味。

从春天花椒树长出稚嫩的叶子开始,母亲就会摘来花椒叶洗净切碎,然后撒在面板上一点一点慢慢的揉进面团里。用掺和了花椒叶的面团做的馍馍特别香甜好吃。成了那些年我每天在学校的主粮,伴随着我走过一个又一个的严寒酷暑。也象征着母亲的艰辛与挚爱!花椒树全身是宝。它适应环境的能力很强,不需特殊的待遇。

每到花椒成熟的季节,也是母亲最辛苦最忙的时候。摘花椒是特别麻烦的事。因为花椒树的每根粗粗细细的枝杆上,都分别布满了大大小小粗粗细细的“针刺”。包括离果实最近的花蒂部分和叶子的颈杆上都会有刺。一不小心被碰到,手指会很疼且有麻酥酥的难受感。不过母亲笑着说:“手疼心暖,手上的刺痛代表着丰收呀”。记得有一年初春,花椒树的花刚破蒂就被一场倒春寒“袭击”,结果颗粒无收。那一年,我的手的确没被花椒刺刺到,心情也不怎么愉快,母亲准备给我买的东西也相继被打了“折扣”。

摘花椒也是很讲究的,花椒能不能买个好价钱,它最主要的因素天气要占头一位,摘的再好的花椒,如果没有炎炎烈日的酷晒基本功亏一半了。紫红紫红的花椒果粒经过一大晌午的烈日酷晒,会听到花椒果外壳呯呯炸开的声音,接着就会看到乌黑发亮的花椒籽跳出“巢穴”,像极了一只只神采奕奕的小瞳孔。花椒籽可以榨油,味道麻麻的,是最好的调味油。母亲经常用花椒油拌凉菜和面条给我们吃,口感特别细润滑爽,有种麻麻润润的清香味。摘下的花椒子不能搁置太久,不然窄油的时候就会大大减量,或根本窄不出油。

母亲教我们摘花椒的技巧:不能用满手掌直接抓拽,直接抓拽下来的花椒果粒相互会有擦伤,晒出来的花椒就会大大折色,颜色会变得暗红或更难看,出售的价钱也会大大折扣。而用手指轻轻捏掐摘下来的就不一样了,擦伤会很少,经过晴天烈日的酷晒后,颜色格外艳亮,再用一根细细的竹子或树枝,轻轻的拍打,乌黑的花椒籽就会很快脱离外壳。脱了籽的花椒壳还需要更进步的拾掇,要经过母亲那双很有经验手,轻轻地揉搓,把花椒细细长长的花蒂分离出来,这样拾掇出来的花椒才算合格。花椒蒂和花椒叶一样都可以作调味品。所以母亲为了能多卖点钱,便把所有拾掇好的花椒全部买了,自己只留些花椒蒂和叶子,也足够让我们吃一大年的。如果花蒂有多余的话,那些收购商也会买一些回去。听母亲讲:“他们收的花蒂应该是要掺和在花椒粒中,这样就可以和花椒买一样的钱,当然也不能掺和的太多。”母亲还说:“这是他们生意人的技巧和门路”。

摘好好的花椒如果遇到天气突变或连雨天,母亲就会把家里的土炕(北方人自制的睡觉的地方)烧热,四方形有二米一米八左右长宽的大小,形状和我们用的床差不多。只是炕面和四周都用黄土贴制而成,里面是要被完全掏空的,可以在最中间留个“小柱子”。在炕的侧体留一个一尺大小的“”小炕通门”,然后在从小门里塞些干的麦草进去点燃,土炕很快就会发热。人睡在上面很舒服暖和的,尤其冬天。所以摘花椒的时候,只要一遇到下雨天,母亲就要用热炕来“”晾晒”那些没来得及晒的,或只晒的半干的花椒,这时候炕的温度要比睡人的时候热好几倍,或者说手放上去能感觉到很烫手便是最好的。母亲说:“如果下雨天来不及时在热炕上来“晾晒”花椒,摘下来的花椒就会发紫发青,颜色特别难看,是要卖最低等级价钱的”。尽管这样“兴师动众”一凡,还是要比太阳直接晒干的花椒品质差远了。

说到卖花椒,母亲也有自己特别的经验。每到摘花椒的月份里,村庄里会来一些专门上门收购花椒的商贩。母亲一般很少把花椒卖给他们,母亲说:“来村里收购花椒的价钱,一般要比自已拿到街上卖的低2块到3块钱”。母亲还说:“花椒尽量不要零散的去买,要一前一后把树上大部分拾掇完再买,多了好往上谈价钱”。

母亲腿脚不好,平常去一趟街上很困难,要遇上像卖花椒这样有大包“行李”的,一般都是我和姐姐,用家里农用的“架子车”把母亲和花椒一起拉上去街里的。快到街上的时候,远远的就能看到七八个商贩在围着陆续赶来的椒农们。每个商贩和椒农们都分别大着噪门,彼此哟呵着自已所能接受的价钱。和母亲谈价钱的是一个“老商贩”,母亲差不多大半辈子的花椒都卖给了他。以前好像听母讲过那么一句:这个“老商贩”的称很准,每一称的重量都能和母亲事先称的一样。价钱也是给的最高的。

看到母亲和“老商贩”没怎么太大声吆喝价钱,便很快就过秤结帐了。估计是因为“老客户”的缘故,不用费太多口舌。之后,母亲还从自已的手提袋里拿出来一小疙瘩,包的很严实东西接到“老商贩”的手里。“老商贩”打开看了一眼,笑眯眯的点着头,好像很满意的样子。我也凑上前去看了一眼,原来是一包拾掇的特别干净,颜色特别艳亮的花椒,有这样颜色的花椒一般都长在最有阳光,最新的树枝梢子上面的。不过像这么颜色艳亮的花椒,一棵树上摘不了很多,所以价钱要比刚才的高出好几块钱。

听母亲讲过,许多有经验的商贩一般都会收购一点色泽上等的花椒,会掺和在一些色泽不好的花椒中,以保证自己收购的所有花椒也能买个好价钱。

每次卖完花椒,母亲都要从街上捎带的买很多日常用的东西。母亲说:“有架子车往回家里带放便些,再说刚卖完花椒趁手头宽裕,所以要把平日必须买的都先买了”。譬如,盐和碱面子,还有煤油(点灯用的)和我们的铅笔本子之类的学习用品,还有母亲最常用的“去痛片”。母亲的腿脚有风疾,疼痛起来让她彻夜难眠非常痛苦,尤其阴雨天。而“去痛片”便成那些年母亲唯一依赖的药物。

每年到街上卖花椒是母亲最高兴的一天。家里“搁置”了好久买不回的东西,只有这一天,母亲便会“精打细算”的差不多都能凑合着,或多或少的买一些。这一天也是母亲最“有钱”的一天,也是母亲一年之中置办东西最“丰盛”的一天,比过年的时候还要“丰盛”。不过这七七八八的东西,要在母亲卖花椒的前好几天,根据花椒的产量和当年的价格,大概算出能买多少钱。然后把要买回的东西必须列一个清单,最重要的,也是非买不可的会列在最前面,以次例推。只有样才能让家里的日常得以“周全”些。我很佩服母亲的细腻和坚韧。我从母亲身上也学到她很多难能可贵的东西。譬如:她的清单和她对病痛的那份韧性!

如今,母亲已是八十多岁的高龄。岁月在不经意间,一年接着一年催老了母亲的年龄,疲惫了母亲的眼窝,岁月风尘布满了母亲的脸颊,粗糙了母亲的双手。就连她早年原本瘦小弱疾的身躯,如今显得更加佝偻与弱不经风。

看着母亲坐在那小红椅子上,手吃力的揉搓着那几朵噜,已经被水泥地“烤”的炸开花椒果,嘴里还时不时的说句“老了,揉不动了”。此刻,我的心开始隐隐作痛。是啊,大姐都50多岁了,母亲能不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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