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情账

老九的老爸于去年腊月二十五驾鹤西去，享年八十九岁。

老人高寿逝而去，在乡村来说是个喜事，也就是乡里人常说的白喜事。

时下政府虽对赈酒管得特别严，但对婚丧嫁娶还是没有限制的。

如今老父离世，在别人眼里来说也是个好事，为什么呢？一是老人一了百了，再也不遭罪了。二是，老九也没兄弟分担，老父病的这几年，全是老九一个扛下来的，他天不亮跟老爸洗脸擦身，喂水喂饭，抱上床抱下床，端屎端尿，有时半夜三更，老父喊叫，老九刚刚入睡又被惊醒，这几年来，老九一直每天重重复复，做每天同样的事情，人憔悴了许多也瘦了好多，日子久了，有时老九忍不住冲老爸发火，骂几句吼几声，可过后又有些后悔，正如俗话说，久病无孝子嘛。

这下好了，老父离世解脱今生，虽说是个白喜事，可老九还是蛮悲伤的，回忆老父一生，勤俭节约风里来雨里去，没吃好没穿好……，全是为了儿女为了家，一想到这里，老九忍不住热泪盈眶大哭一场。

离世的当晚，老九的老婆还在外地上班，当时老父落气后，老九便打电话给老婆马上赶回来，并通知了所有的亲人们。

时值年关，人们都在忙办年货，洗家具搞卫生，一家家的都忙得很，老九六神无主一个人忙得一塌糊涂，幸好邻居们过来帮忙，收拾屋子办灵堂，由于老舅们在同村，相距路程也不远，一个时辰后两个老舅相继赶来了。

老舅对老九道，马上找个知客司，安排人手把棺材抬到堂屋，给你爸装洗放入棺材，联系厨子，道士，乐队出葬人员，搭灵掤还有找人看坟地……

把办酒席的烟酒……一切东西马上叫人送来。

老舅对老九道，要让泉主任搞知客司吧，他当过好几任村长有些名望，老九点点头，要得，老舅对老九说，赶紧告知泉主任吧。

泉主任是个热心人，当他听见老九家放鞭炮，便立马放下手里的活，赶过来搭把手帮帮忙，他知道老九一个人，又没个帮手，肯定忙不过来，因为他一听到鞭炮声，就知道可能是老九爸死了，而且整个村差不多都晓得，老九的老父病了好些年了，是个有今天没明天的人。

按习俗人死后的头三天，是不兴禁句也就是说，在家搁两个夜晚，亲人们守守丧，头一晚请三个道士，敲敲木鱼为亡人开个道，第二个晚上请几个打丧鼓的打夜书，待天色亮明，鼓手劝完亡人，便鼓乐齐鸣鞭炮喧天，葬夫们抬着棺材，齐声吆喝前呼后拥送葬的人群一起，浩浩荡荡来到山岗。

当老九的老婆赶回来时，己是第二个晚上，白天，亲朋好友们已来往过吊，老九也找了个人记了人情账，客人多的时候，是白天上午十二点到下午一点，流水席是不停的摆，直到最后厨子们，和打杂的其他人都吃完。

所以老九老婆回到家，一切都安排好了，也不需要她再费力费心了。

只待今晚一过，明早鞭炮一响便送亡者上山了。

在孝堂守孝的老九，脚不停手不住忙了两天，一个晚上没有合眼，他浑身无力，正好趁此机会歇歇，此时正是寒冬腊月的子夜，灵棚是用帆布搭建的，四周到处都是缝隙，刺骨的寒风从缝隙中钻过来，让人感觉到了寒气逼人的味道，守孝的人不禁一阵啰嗦，尽管打鼓匠用尽全为，又说又唱，使尽浑身解数，寥寥无几的守丧人还是睡意正浓，个个东倒西歪在见周公。

堆在地上的煤饼，燃得正欢，深蓝色的火苗乘着风势，正透过煤饼的圆孔往上窜，旺旺的火热气腾腾，围坐在四周的人感觉到火气的灼热，使双腿有些生疼，不得不将椅子往后挪了挪。

老九有些力泛，此刻睡意困扰一不小心，进入了梦乡。

临近天亮时分，打鼓匠送完歌郎，便叫知客司吩咐人放鞭炮，随着一阵紧促的鞭炮声，灵堂的人都醒了。

老九揉揉眼赶忙起身，打鼓匠正收拾行头，见老九准备离去，忙对老九说，老板，给我们结下账吧，兄弟们好回家休息，老九忙从怀里掏出一匝钞票，手指在口中点了点口水，一张一张数了一遍，递给了打鼓匠并说，辛苦了兄弟！鼓匠收好钞票背起行头走了。

老九忙叫知客司，通知伙房早些准备早餐，并安排好出殡人员，举花圈汽泡，还有乐队吹鼓手，沿路放花炮人员……

待一切准备就绪，随着一阵花炮声响，出殡的人围上前去，抬住棺材随着一声喝涌，众人将棺材抬出灵堂，放在板櫈上，大家手脚麻利迅速将龙杆绑上。

这时候，道士身着法衣敲着木渔口中念念有词，围着棺材转了一圈，最后道士叫老九拿一把菜刀，捉一只雄鸡，只见道士一手执刀一手抓紧鸡的翅膀，望天而拜，随着一声吆喝，只见亮光一闪，道士手起刀落将雄鸡的头给砍下了，随后捏着鸡身将殷红的血滴在龙杆的四角，并在老九的脸上接了一个红红的鸡血印。

此时送葬的队伍已列好了队，知客司叫人把灵位给了老九，又将蟠旗给老九背上，此时鼓乐齐鸣，鞭炮喧天，老九跪在老父的棺木前，此刻的老九，望着就要葬入山岗的老父，回想老父一生的点点滴滴，心中一阵伤感，眼中的泪水如拧开龙头的水，哗哗往下流，此刻的他才真正的体会到了，什么是生离死别的滋味。

随着一声起葬了，浩浩荡荡的送葬队，在激烈的鞭炮和悲哀的鼓乐声中，簇拥着棺木向山岗走去。

葬完父亲，一切都静了下来，老九长长的叹了口气，收埋父母养老送终，终于完成了。

到了晚上宾客散尽，老九终于可以静下来了，一连几天的操劳，使老九精疲力尽，此时的他一身的劳累，不吃不喝都行，就只想好好的睡一大觉。

谁知道他老婆却喋喋不休，翻着人情账唠叨，这个亲戚来了多少，我们家去了多少，三大姑六大姨，一家一家对着算，其中有一远房亲戚，我们家去了八百块，而这次才来三百……老九婆娘气得破口大骂，末了还骂老九，你看你们家什么狗屁亲戚，简直是不要脸。

老九疲惫至极，被婆娘唠叨得心烦，不禁回了一句，你看看你那边亲戚吧，你弟嫁女我们家去了两千，喝茶三千块，这次来了多少，你好好看看吧。

老九一句话捅了蚂蜂窝，他婆娘象骂大街一样骂了起来，老九双手捂住耳朵，跑去外面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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