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

在村边玩耍时,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在颠簸的汽路上驶进瓦窑头村,车后扬起滚滚黄尘。“你妈回来了!”鹰眼似的玩伴透过狭小车窗报告了这一重大发现。我们蜂拥似的拔腿就跑,朝着绝尘而去的方向追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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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老皂角树下,我们气喘吁吁地赶到。车已经稳稳停在树冠下的开阔地带。陌生的司机正拿着布小心翼翼地擦着挡风玻璃,比我洗脸还认真。小院里,我妈脱去披在身上的短截大衣,递给姥姥,转身看见我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二话不说,一把抱住跑上去的我,张口咬住脸蛋子久久不放。留下两道含有温润口水的深深的牙印。小伙伴们站在不远处惊疑地看着,等着。
我极力挣脱,好吃头虽然是我的渴望,但看車却是我最为向往的,那是件极为风光的差事。司机被领着回家里去,姥爷热情地招呼上炕,递烟,倒茶。热情周到,如同接待经年不见的远亲。
看车是件头等大事。饭可以不吃,车不能没人照看。我兴奋地从小院里冲出来,身后还有几个贴身的小玩伴。远远看见其他的孩子纷纷围着看车,用稚嫩好奇的目光上下左右地打量,伸手谨慎地触摸着车身,摸摸带有花纹的轮胎,连表情都分外地陶醉。我不知天高地厚地喊,为车划出警戒线来。平日在村里割草,掏鸟蛋,捉蛐蛐儿时,偷杏建立的友谊又重现。只有这几个人才可以近距离靠近这台平时在电影里才能见到的吉普车,仿佛围观天外来客。
我妈吃过饭,又要坐车去公社了。照例又是“亲疙瘩”地叫着,吃力地抱起我,再把我交给姥姥,上车走了。我和小伙伴在车后,撒开腿在尘土中追赶,直到车从视野中消失,只有尘埃慢慢在空中扩散,落定为止。回来后,仍旁若无人地做着旋转方向盘的假动作,嘴中不住地哼着汽车喇叭的声响,陶醉其中。
小时候,我爸在自行车横梁上,骑放着木制的儿童座。带我去赵城城照相,去孙堡村小住,去洪洞城看热闹。路上,我在前行的自行车前梁上,兴奋地叫着,仿佛一只春天的鸟雀,对眼前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我爸给我讲述迷人的梦想:现在骑自行车,要好好学习考个大学,将来可以开汽车,坐飞机。我觉得实在是个遥不可及的梦。
汽车的梦也无非这样。我妈趁单位的客货车去赵城办事的当儿,顺便带上姥姥去广胜寺小住两天,以尽自己微薄的孝心。一路上走走停停,姥姥晕车,天晕地暗,翻江倒海,连假牙都吐掉了。我也脸色苍白,一点没有领略到那无与伦比的想象中的美感。
2006年,我家终于有车了。然而破败的小院里,门窗已被珠网尘封,烟囱静寂地伫立,老皂角树枝里偶而飞出一两只麻雀,我孤独地行驶在瓦窑头面目全非的汽路上,任记忆在车尾的风尘中飞扬,飘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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