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烦恼

“明亮干炭”到底是什么东西，我的确没有见过。语言逐渐演绎，成为挂在赵城人口边常听到的说词。我小时候只感觉带有明显的讽刺味道，并且与红楼中“空有一幅好皮囊，腹内空空如草莽”有相似的所指，并非表扬人的好话。

快过年了，我和农村的小朋友一样，在长久的期待中，内心格外殷勤和迫切。在贴耳的交谈中，总是炫耀着即将穿戴的新衣的模样。年三十的午后，我揪着姥姥“学生蓝”的围裙角，从锅台到小院，再从小院走到锅台，出出进进，不哭也不闹，眼神里有渴望被姥姥理解和读懂的提示。为什么非要等到第二天初一才让穿曾试过的新衣？何况迟早是要穿的。只觉得姥姥很从容，明明知道却故意装傻。“别烧包了”忙着备年夜饭的姥姥，对我的纠缠终于不耐烦了。
大年初一早上，我和小朋友不约而同地会到一起，每个刚刚穿上新衣的孩子，脸上绽放出幸福而童真的笑容。然后东家窜窜，西家溜溜，再到冷峻的寒风中小心燃放鞭炮，对新衣格外爱护。家长们像画家欣赏美术作品一样看着我们“要是不用功，迟早是个明亮干炭”。我们相互吐下舌头，彼此都理解说的是对方，而并非自己。我有充足的自信证明他们说的并非指我，我鼻孔下常有两串标志性的“粉条”，身材单薄瘦小，根本构不成“明亮干炭”的基础条件。再说了，长成这个样子穿什么也穿不好了，所以只求舒服就行。
但“明亮干炭”这个词，从家长们的嘴中飞出时，对孩子们欢愉的心境，至少含有不可忽视的破坏力和杀伤力。我们渴望穿着“明亮”，满足对物质的小小虚荣。我们厌恶“明亮干炭”，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努力才能真正对得起自己青春年少的样子。
面对成长的烦恼，我们把微笑的样子留给了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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