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进岁月的芝麻盐

前几天牙疼，今天上午去医院拔了两颗牙。医生嘱咐说：这几天吃点稀软温凉的东西。
中午老伴熬了点粕米粥，又炒了点芝麻，做成芝麻盐，撒在粥浮头，煞是好吃。
由此想起在农村吃芝麻盐的往事。

儿子出生那年是1975年。我家四世同堂，还有位年近8旬的爷爷。七十年代是糟透了的年代，家家缺吃少穿。为这一老一小我妈妈操碎了心。家里分得不多的谷子和小麦，磨成米，推成面，做成稀汤烂饭，供这一老一小食用。这一老一小有个共同的特点一一没有牙，有菜也吃不得。于是,妈妈都会用簸箕簸点儿芝麻,淘洗干净,放到烧热的大铁锅里用小火慢慢炒熟。我经常借烧火的名义,坐在锅台前,帮着往锅底续上一把麦秸,更多的是闻锅里那散发出的香味。
妈妈手里拿着一个笤帚疙瘩,在锅里不住地翻炒着。芝麻在锅里“啪啪”地唱着歌,上下蹦跳。娘俩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闲天的空儿,芝麻就熟了。母亲快速地从锅里把芝麻扫到簸箕里,端到院子里晾凉。
香味在院子上空散开,左邻右舍的孩子们,闻着香味都跑来了。他们挤在门口,小脑袋凑在一起,就像待哺的小鸟,贪婪地吸弄着鼻子,恨不得抓一把塞到嘴里。望着母亲进屋的背影,这些小家伙迅速地把指尖放到嘴里蘸一点唾沫,在簸箕里蘸一下,芝麻就到了舌尖上,然后,满足地跑着离开我家。

待芝麻凉透后,母亲把它们倒在面板上,用小擀面棍儿擀几个来回,熟芝麻就成了黄灿灿粉末状,掺上少许盐,搅拌均匀,这就成了芝麻盐。
母亲把它们装在一个罐头瓶里,拧紧盖儿，放到厨柜里。每当小米粥熟了，撒上一勺芝麻盐儿，满屋都闻着一股扑鼻的香味。一老一小吃得可香了。以致于，不到一岁的儿子，一喝粥就伸着小手，翘着手指，指着放芝麻盐的地方，要好吃的。

每年也就是拔麦子那几天，活儿最累的时候，能吃上两顿白面条。澥开点儿芝麻盐，调成稀糊糊，再沏上点儿盐水儿，拌面吃，真是香呀！可那几天的活儿，也够人受的。

爷爷终于没赶上好日子，在贫困中走了。
儿子逐渐长大了，可以和大人一样吃杂合面了。有时饿了，给他切开一块贴饼子，抹点儿香油，撒点儿盐，他也吃得很香。
不到六岁，他就跟奶奶到北京去了。
在农村我赶上了联产承包，分得几块地。当年就收得自给有余。第二年，我种了一块芝麻，秋后，收了十几斤。我打了几斤香油，连同剩下的几斤芝麻，一起送到北京。临回来时，妈妈还特意炒制了一罐头瓶芝麻盐，让我带回来。我吃了很长时间。

多年后,我也回了北京。每次去看父母，我总会从牛街买几个芝麻烧饼带去，我知道二老喜欢吃芝麻的香味。爸爸还会张罗着熬点儿糜子面或小米面面茶，撒上芝麻盐和芝麻酱，不过桌子上还会有一盘酱肉和几样小菜。这时，我也有了孙子，又是四世同堂，一家人坐在一起吃芝麻烧饼夹肉，喝热气腾腾的面茶，真是满口生香，浑身热乎乎的。

只是小孙子尚不能体会到芝麻的真正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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