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供销社

一头小毛驴拉着一辆胶轮小拉车,车上装着多半车货物,从村东北的乡间土路慢悠悠地走来,一位瘦弱的老人跨坐在车辕上,手里拿着根短鞭抚在驴腚上,不用吆喝不用赶,驴车径直停在供销社代销点儿门口。这是我下乡时村供销点儿从公社进货回来的情景,至今还历历在目。
冷知识的图片 第1张
村供销点儿占用大队部东边的两间房,村小学在大队部南边隔一条街,这里是当年村里的政治、文化、经济中心。
当年供销社在公社所在地,各大队都有代销点儿,但是人们习惯称其为村供销社。
我们村供销社共有两间房。西间一进门是一个砖砌的柜台,柜台上放一个大算盘,代销员随时随地一面叨咕商品价格,一面噼里啪啦地拨弄算盘珠子。傍边有一本记赊账的账本,一杆秤杆秤砣的老秤,最显眼的是有一个酒坛子,边上挂着两支一两和半斤容量的酒提。靠北墙是一个破旧的货架,里面摆放着老百姓的日用品:做活儿用的针,线、顶针,还有烟袋锅、烟袋嘴、蜡烛等,学生用的铅笔、橡皮、本子等,还有各种颜色的裸体糖球、散装的红糖、白糖等。在柜台下面的格子里有农田鞋、锄头、镐头等农具。柜台外面在门口处有个大铁桶,里面装着煤油,脏兮兮的,旁边是两个装有酱油、醋的缸。东间屋是库房兼代销员的办公室和休息室。

那个年代,供销社是村里最热闹的地方。农闲时,村民除了蹲墙根,就是去供销社闲逛。逛供销社很多时候,就是去过过眼瘾,聊聊天。看到喜欢的东西,兜里没钱,只能咽下口水离去。再说,那时候买东西,不是你想买多少就能买的。很多东西,买的时候不是光花钱就可以,还要粮票、布票、烟票、酒票、火柴票、肥皂票、糖票等等,凭票供应,有些东西,有钱也不卖给你。
记得村里有几个老头,经常手里攥几根咸菜条或几粒生花生米,到供销社,打一两酒,倚着柜台,就着自己带来的东西,慢慢地喝。有时没有钱就让代销员给记账,等有钱时再还钱,消账。那时的散白酒是县酒厂出的薯干酒,1.06元一斤,打一两酒收一毛一分钱。
冷知识的图片 第2张
老太太们来这里,大多手里拿几个鸡蛋,换点针头线脑,火柴煤油。那时,倘若拿五、六个鸡蛋來,可以换回好几样东西。记得当年供销社收鸡蛋7角2分一斤。你要从供销社买鸡蛋是7角4分钱一斤。
小学生们来,大多是买铅笔、本子,有时剩下一二分钱,就买一两块糖球,几个孩子叫嚷着跑出去,咬开了,分着吃。
我们村里的代销员沈老爹,是一位腿脚不得劲儿的残疾人,为人老实本份,村里照顾他,让他做这能赚长期工分的工作,每天记七分工。说是照顾,接长不短地去公社供销社送货提货,自己搬出搬进的也很吃力,好在沈老爹人缘好,谁看见了都会帮他一把。白天上工时来买东西的人并不多,沈老爹闲下来就和没事的老人们下盘象棋,几个人趴在柜台上,楚汉相争,自得其乐。
那时候的代销员工作风吹不着雨淋不着,赚长期工分,每个月还能赚几元钱补贴,是个让人眼热的岗位。倘若是个年轻人作代销员,说媳妇要彩礼都比一般人少,还排队托媒人去保媒。当时,人们就编出来这样的顺口溜:听诊器,方向盘,民办教师,售货员,用现在的话说是白领阶层,让人羡慕。

供销社不但卖东西,还收东西。孩子们没有作业本,铅笔,橡皮,拿两个鸡蛋,很快就可以换回来。有的孩子家里很穷,没有学习用品,就去生产队院里捡麻绳头子,在大队副业厂子附近捡废铜烂铁去供销社换几角钱,几分钱,然后买一瓶墨水或者本子,感觉非常高兴。过春节前,生产队杀年猪,有的孩子捡泼出来水里面的猪毛,猪鬃,回到家里用木头梳子梳成一小把一小把的,然后,到供销社去换几角钱,和兄弟姐妹一起买点零嘴儿吃。
供销社最热闹的时候是冬天,小青年们没事儿了,凑几个人到供销社买几块酱豆腐,买几毛钱白糖做个糖醋萝卜絲,买个罐头,买点儿饼干,再打上一斤薯干酒,就喝起来。有时候,分两拨儿打扑克赌输赢,哪拨输了哪拨喝酒,常有喝得东倒西歪的。
忽如一夜春风来,改革开放后,市场经济的大门徐徐打开,各种小商小贩、小卖店,如雨后春笋般出现,供销社一天天地门庭冷落下来。不知什么时候,看不见沈老爹和他的毛驴车了,供销社也不见了。

近几年,我常回乡下去,看到不大的村子也有了超市。大点的村子还有人办起了棋牌室、歌舞厅。一到晚上,灯火通明,莺歌燕舞,俨然繁华的小城镇。我虽然还有点怀念那个时候的供销社,更高兴看到,现在超市里物资丰富,人们那一张张笑盈盈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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