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工地的老人

春天路边的兰花草返青，工地上热火朝天，机器轰隆，碾压了这片原本寂静的原野。

我上下班从这里经过。虽是施工重地，人行道和机动车道都用塑料栅栏围地界限清晰，很安全也不影响正常行走。

晚上，下班走到这里，总是看到一个矮个子老人，站在路边，站在夜风里，看路上来往的车辆和行人。

施工的那段路没有夜灯，但远处的灯光隐约的照过来，虽有点模糊，可以看到，他是微笑着看路上形色匆匆的人和车。老人肯定不会玩手机，也没有收音机，就站在一片茂盛的兰花草地里，看路上擦肩而过的人流打发时间，安静，而慈祥。每个晚上都看到他站在同一个地方，一样微笑的表情，看着路上的风景，看着，看着······

看着看着，路边的兰花草开出乳白的花穗；不远处三叶草绿成了湖泊；高架桥一点点地垒出桥的模样。

无论是有月还是是无月，不管是晴朗还是落雨。

就这样从春到夏的每个夜晚，习惯了在不变的地点，看见老人不变的身影，不变的表情。

当我带着一天的疲惫，行走在夜色里，闻着路边草木清香，望着远处，是无边的黑暗，看不见那些花草的容颜。有莫名的悲哀袭来，为了衣食住行，为了生活，终日奔波忙碌，让人不得不变得现实和庸俗，哪有空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呢。我呼吸着野花野草的芬芳，叹息，幽怨。

看工地老人肃穆的身影，慈祥的微笑从我匆忙而过的眼眸闪过，刚才的那份无奈也随着闪过，在风中消失。

老人的身影，温暖，熟悉，安静，没有一丝的烦躁不安。像一棵站立在风中的树，执着，踏实，把孤独的光阴站成自然的画。

我不由得想起父亲，想打电话给父亲，问父亲可好，在做什么，有人陪伴吗？

每次从他身边匆忙经过的时候，我会想到父亲，都有微妙的痛疼，漫长的夜，老人如何熬到黎明？

路边兰花草在风中成长出四季分明的美丽，从返青的春，开花的夏，结果的秋，到如今落果的冬。

高架桥在老人每个夜晚守候的微笑里，从我路过的水泥马路上横跨崛起。

而冬深了，风凛冽了，严寒渐浓了。

老人裹着厚厚的军装大衣，坐在高架桥下，还是那样很专注的看路上的故事。

有一天早晨桥下特别施工，人行道被封锁，老人站在桥下，指挥着路人绕道行驶。

他挺直腰杆，精神抖擞，潇洒的对着行人挥舞着小红旗，一点看不出他今夜和星星一样彻夜无眠。

我想从路边平整的兰花丛绕过，躲过一个路栏。他很严厉，声音洪亮地冲我叫：“绕什么绕，直接过去！”

我感到尴尬极了，什么老人啊，说话一点不柔和不给人留面子。

我原本想用文字来记录他的一下这个老人，念想此刻被破灭；夜晚风中静默的身影慈祥的微笑，由深刻变得肤浅，甚至讨厌了。

我是心胸狭隘，不能容忍老人一句生硬的真话，

再遇见那个不变的身影，我的感觉变了，有了纠结，有了微微的恨意。

又是一个早晨，太阳从远处的荻花丛升起，而温度却突然下降到零下几度。

洒水机刚刚给路面洒过水，路面结出了一层冰，路边兰花草叶子染满清霜。

我不小心摔跤了，坐在冰上，痛地咬牙切齿。

这时候，老人走过来，一边给我扶起车子，一边很关心地问我：“闺女，你没事吧？”

我听到了父亲的声音，踏实而贴心。

我感觉到了阳光的味道，温暖而明媚。

在阳光下，路边的兰花草尖清霜幸福地融化成晶莹。

而到了第二天夜晚，我从那里经过，没有看见那位老人。

后来，我从那里经过，还是没有看见老人。

老人回家了。

回家，这是我对老人一直以来的期待和祝福。

可我却有种失去的伤感，在冬天夜晚的风中散开······

高架桥通车了，车辆穿梭，繁华热闹，人们赞叹高架桥的设计者与创造者的功劳业绩，我却想起那位老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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