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窑头的舅舅

瓦窑头的深秋,天渐渐变得昼短夜长。拂晓时分,鸡还没打鸣,启明星在湛蓝的夜空中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这个寂静的村庄。万成舅要去串访偏远的村子,专门去收高梁糜子,以便自制几把笤帚,赶到赵城腊月的集市上卖个好价钱,多割几斤肉过个象样的年。

冷知识的图片

舅妈划着一根火柴,点燃两片干透的玉米秸秆叶,塞进炉膛,几根秸秆着起来,声音欢快地像个小火车。烧开水冲一碗鸡蛋,再从墙头的铁钉上取下竹篮,伸手摸出两块厚实的锅盔,端到万成舅跟前。那时,这是对家庭主要劳力区别于其他成员的待遇。牲口圈里,传来万成舅自言自语的训斥声。那头驴边嚼着草料,边被架上了车。哪怕他咳嗽一声,估计连毛驴都能理会。正是我那时亲眼所见,便领悟到不出力,不干活是没有资格享用的,用现在话叫绩效考核。于是我渴望身单力薄的自己快快长大,将来也可以凭力气,享用万成舅一样的美味。

窑顶,窗台,墙根到处是摊晒的高梁糜子。糜子梢没有脱掉的深红色籽壳,引来成群结队的麻雀。似乎在帮着万成舅清理糜子。万成舅有意看看头顶日头的方位,弯腰又把糜子抖了抖,翻了翻。那群麻雀与万成舅周旋,飞走又落下。他习惯靠在墙根上出神不语,劣质香烟的味道弥漫四周。万成舅古铜色的肌肤里藏着交错粗糙的褶皱,朴实憨厚的目光总是波澜不惊,从不怨天尤人。舅妈时不时打着肠胃烧心的理由,默契地从万成舅手里接过所剩半截烟卷,熟练地吸上两口,吐出一阵烟雾来,时光在指间流淌,平静而又安详。

干透的糜子需要木棒锤打以清理籽壳,使秸杆柔松,最后还要水煮,晾干等工序。利用穿叉的空闲时间,万成舅独自跑去河滩,带上铁锹,小锄头,斧头等家什,专寻伐树后无人问津的残根。挖,刨,砍,仿佛寻见旷世的宝藏。白花花的柴火背回去,码成令人羡慕的木垛。舅妈早已舀好一盆底井水,把毛巾搭在盆沿上。日子变得简单而踏实。

万成舅在炕上手工做笤帚时,需要腰缠、脚蹬、手拉,牙咬等各种需要力气与技术相结合的工序动作。舅妈除了一日三餐,还负责拧绳,归整等辅助性的活儿。万成舅内心的棱角全部体现在他的作品上。扫地的大笤帚,扫炕的小笤帚,洗碗用的刷子,件件都是集市上的抢手货。他去赶集,总是早早收摊回来,从不舍得用赵城集上的元宵,饽糕,羊杂犒劳一下自己。依旧靠在墙上,一角多一盒的农工烟,平淡无奇地叼在嘴角,升起的烟雾把眼睛熏成一条缝。

困苦的生活在万成舅朴实的微笑面前,显得服帖温顺,一如那头曾经跟随他奔波的驴。万成舅年近八旬了吧,精神矍铄,依然沉稳内敛,在他面前仿佛世上所有的文学修饰都是多余的词藻!

未经允许不得转载:老斯基加油站 » 瓦窑头的舅舅

赞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