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与年味

放假十余天了,除了寒假作业本封面上的年级和姓名,我还只字未动。“你爸妈过两天回来,小心屁股上又得盖公章”,姥爷既是善意的提醒也是无情的通碟。

我有意无意地扭头扫视了炕上的笤帚,丝毫不愿假设那令人心悸的画面。眼前摊开的作业本,半晌过去了,丝毫不清楚上面说的什么。“那颗彩色的玻璃蛋珠究竟丢在哪儿了,过年不知能买多少钱的炮,最要紧的是新年的衣服到底准备了没有?”我嘴上没说,心里反复自言自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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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爷一手提着铁锹,一手提着灰筛向炉台走去。筛炉灰是个又脏又累的活,若在平日,姥姥总是吩咐我当下手。但每次我嘴里应答了,却不动身,坐在炕上扭来扭去地磨蹭。

那时常常处于矛盾中,玩得正尽兴,总是冷不丁接到“作业写完沒”的询问,兴致立刻变得索然无味。然而接到“喂鸡,筛炉灰”的劳动指令,自己又做出掏书学习的样子。真正装模作样地念书,姥爷的咳嗽声也故意压低,姥姥用小脚走路时变得更轻,我却出神地总结起玩弹珠的技巧,怎么想办法哄姥姥弄个荷包蛋吃的种种攻略。

“去,帮着喂下鸡,鸡能吃上才肯下蛋。”姥姥看我走神时,像个雕塑,有点心疼,“看,为了学问,念书都把娃们逼憨了”。我真佩服姥姥,虽然没文化,却真是善解人意,她几乎能读懂我所有“见光死”的小心思。而且遇到我爸妈对我男女混合双打时,姥姥常常会挺身而出,为我两胁插刀,鸣冤喊屈,救我于水火之中。除非成绩不佳,姥姥手脚似乎被束缚,只报以无能为力的神情,显出“大义灭亲”的姿态。我方才体会到姥姥常挂在嘴边的老话“一时比不得一时”。

在矛盾的期待中,爸妈带着腊月忙碌的风尘回来了。“总怕耽误娃念书,家里的活很少让他干。可每次我说他两次,他不听,也叫我没法儿。娃能耍个痛快也算”,姥姥给妈妈俯首贴耳低语时,常常用眼角的余光察觉我的举动。唉,做孩子真苦,只有她说我的,却没有我说她的。

笤帚早被我早早藏起。恰好爸妈只做短暂的停留,回来先把给我做的新衣交给了姥姥,同时做出了关于炮的暗示性承诺。读书,喂鸡,筛炉灰,我纵是满心不愿意,一听到爸妈指使,这是何等体面,便心不由己的满口应了出去。不见了平时磨蹭的旧习性。姥姥说“看你,前后就像两个人。这世总是一物降一物”,她真含蓄,话里有话:等猫走了,我又放光了。姥爷在一旁平静地微笑着。

新衣须到过年时才允许穿,我真感到度日如年。常常按捺不住那种渴望,悄悄打开衣橱,费尽心机找见姥姥私藏的地点,对新衣摸一摸,闻一闻,看一看。我留意姥爷放在附近的鼠夹,以保护我的节日“盛装”。姥姥发现我的举动时,便劝我千万别烧包。姥爷读书看报,有意忽略了我所有心心念念的举止言行。

等到腊月三十,鸡还没穿裤子,我便与姥姥周旋博弈,要过年的行头上身。不用说,姥姥又是说出提浆糊,拿刷子贴对联的条件。幸福的渴望往往伴随着令人心切的煎熬与等待。让那时的年,具有沁人心脾的诱惑力,令人神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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