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味

童年的我,谈不上聪明,却是个记忆力好且活泼的孩子。我喜欢看热闹的婚礼,看悲伤的葬礼。尽管读不懂新娘脸上的娇羞,不明白干嚎后的人脸颊为何空无一滴泪。我常常难为情地挂着鼻涕虫,瘦小的身躯夹在人群中被挤来挤去,从小就受到赵城民俗文化的耳濡目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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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臊子面不亚一场战斗。我费力地挤进人群中抢一只空碗出来,再钻到围着捞抓面的人堆里,等人家用脏兮兮的手边抓边抖,收敛地放进几须长短不一的面;转身又向冒着热气的大铁锅旁包抄,在人群中像一个怯生生的小乞丐寻找突破,巴巴地望着掌管马勺的大师傅张嘴吹去铁锅里升腾的热汽,把碗举过自己头顶,急切地渴望能早点轮到自己,尽快盛上漂着油炸豆腐丁的调料汤。小心翼翼地退出后,随意站在院子的一隅,忘我地狼吞虎咽,以召之即来,来者能战的气势,根本无暇顾及自己狼狈的吃相。周围是此起彼落的吸食面条的声浪,声音像扯布,咝啦——咝啦……

大约后来,赵城兴起了“酥肉带把儿”。对于上桌的渴望,等待更是一种猫抓心的焦急,更是个打拼的技术活。前面的还沒有散去,我们已围站在人家身后,以人盯人的战术,期待能拼得一席之地。总觉得小孩子往往不被当人看待,有时好不易抢到座位,却被可恶的总管驱离,被迫让给站在身后那些急不可待的大人。后来终于总结出一条秘籍,假若背着一个书包,则往被人以“学生娃娃”的优待,得以安顿下来。肚子像填不满的坑,再背着书包卷土重来,吃第二次时,往往又被火眼金睛的总管认出,只好在被驱离时,露出不屑且不满的神情。

这种失落与愤怒对孩子而言往往是短暂的。放学后几个孩子趴在炕上写完作业,三言两语讲起“吃请”时的曲折,常常相互搔着脖窝和胳肢窝,痒得忍不住咯咯咯笑着,在炕上打滚,讨饶。若不饶,依旧使劲地挠,搔。这种笑声响彻在童年的记忆里。

少年不知愁滋味。但那时觉得,婚礼与葬礼的伙食相比,前者随着人们喜庆的表情远比后者哀伤的情绪,饭菜品味要好很多。喜事的饭想去,而丧事的饭则没念想,成为童年朴素的选择,也似乎从舌尖上,品尝了一点尘世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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