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梦里

夏日，黄杏上市时，瓦窑头村的大街小巷，田间阡陌，总会传来小贩引颈高呼的叫卖声。姥姥无望甩掉我渴望的眼神，对着我摊开的小手，迟疑地放进一两枚硬币。我立即收起五指，死死地握住，生怕“巨款”不翼而飞。接着转身朝门外，寻着小贩渐远的叫卖声飞奔而去。

那小贩，其实是一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男孩，远远地停步。回望时又亮一嗓子，脸上浮出与年龄相称的红晕，仿佛荡漾的声波在追逐生活中的每一个小小希望，不愿轻易放过一个小小的机会。我与小贩的目光相触，豪迈地把硬币递给他。他把手臂上挎着的竹篮放在地上，顺便蹲下身，掀开盖在篮上防晒的粗布，黄橙橙诱人的杏迎入眼帘。“娃，挑个大点的”，姥姥迈着小脚从身后赶来，她不放心我独立完成这样的交易，生怕人家哄小孩子。小贩拦住了姥姥伸出的手，“老人，只要三分钱的，剩下小的我没法卖了”。我不由地咂嘴，姥姥与小贩间的博弈，我的等待已近极限。

我接过小贩递来的黄杏，用嘴“噗噗”地吹两口气，便一口咬下去。姥姥又与小贩谈判，把手中一个杏放回篮中，希望再换一个大点的。大男孩最终无奈地朝姥姥摇了摇头。

夏天，会随着西瓜的上市而更有韵味。买西瓜与买杏不同，小孩子更不足信，自然是姥姥亲历亲为的大事。旱地瓜？水地瓜？皮厚皮薄？甜与不甜？籽多籽少？称准不准？价钱高低？我佩服姥姥的点子与纠缠，不像姥爷三言两语，干脆利落。我同情卖瓜人，在姥姥身上挣点钱实属不易。

冬日的寒夜，月亮从云层穿出，照亮通向广胜寺圪垌村的小径。我的思绪常回到瓦窑头村，回望月光打亮瓦窑头寂静的夜。不知为什么，中年后独处时的夜晚，姥姥的音容常常装饰着我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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