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味道

年底队里分红,在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中,终于听到喊姥爷的名字,我拽着姥爷的衣角,从缝隙中看着他接过几张大团结,一沓毛票,几枚硬币,然后用指尖在唇边一蘸,数了一遍,塞进粗布对襟衣服的口袋里。顺着高傲的吆喝,又把满身油腻的空瓶递去,搭上脏兮兮滴着油点的漏斗,深褐色的菜籽油咕咚着油泡,灌进瓶子。油香让我不住地沒出息地吞咽着唾沫。我从姥爷手中夺过油瓶,双手捧着,走在前面。姥爷不厌烦地提示,小心脚下的路,不然摔上一跤,就吃不上“油拍拍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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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姥…”,我进门前的喊声比平时的音调高吭而激动。我骄傲地把油瓶递给姥姥,眼晴不经意扫视柴火堆,炉台,心里憧憬着那和面,沸腾的油锅,以及吸过令人垂涎的阵阵油香后的心境。“去去去,现在吃了,初一吃啥”,姥姥最能读懂我仰望她的眼神,她利落的答复立刻葬送了我的念想。夜里,我在炕上假装睡着了,姥姥方才擦亮火柴,和姥爷轻声低语。姥姥给指尖啐了一口唾沫,点票子的声响在夜里分外明显,似乎呼吸的声音都被屏住了。紧接着又点了一遍,用手帕裏起所有的分红,取出压在柜底的一个包袱,小心塞进去,认真地扎牢,放回柜底后面。

尽管已进入腊月,我仍感到时光如此缓慢,年仍那么遥远。姥姥围着炉台,从黑色的油罐中,提出系着布头的单根竹筷,在菜锅底迴转着擦了一圈,接着又把系着布头的一端探进油罐,又在菜锅底擦了一圈。这是以往所没有的。鸡蛋顺着锅边倒入,“嗞嗞”的声音,升腾的油烟,我安静地坐在炕头,寸步不离地等待出锅,心中泛起无与伦比的美妙。

“搭油锅”这个说法,在那时的农村家庭是奢侈的代名词。只有生孩子,盖房子,娶媳妇,过年才会有的盛景。整个腊月,我喜欢盯着姥姥的一举一动,喜欢姥爷靠着炕头的衣柜门抽烟时,悠然自得的神态。即使刚出锅的“油拍拍儿”能烫出血泡,仍在所不惜,用筷子串起一个,远远地与姥姥对峙。

成家后,随时搭起油锅已非难事。但儿时的精神味道,已无处寻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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