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痛片

小时侯天下雨,我便以为全世界都在下。从教室出来放学回家,雨滴从灰白的天空摔落下来,在地面已汇成小溪,水泡相互追逐,又被飞落的雨点砸得不知所踪。我把书包用双臂紧紧搂在胸前,开始拔腿前奔。从沿途这人家大门的檐下跑到另外一家的檐下,这种跳棋式雨中穿梭是我最擅长的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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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看见,老皂荚树下,姥姥又在等我。她一手用学生蓝布做成的围裙盖在头顶,一手握着一块塑料布,其实就是装“洋粪”(化肥)的袋子内衬,我们习惯叫油布。那时对于大人孩子而言便是上乘的雨衣,从来不知雨伞长得什么模样。我接过姥姥递过的油布,麻利地披挂在身。回家扔下书包,取出专用的小铁铲,折身返回雨中做自己的围堰和截流的游戏了。姥姥在鸡窝口清点,数来数去,确定那只下蛋最勤快的“劳模”不在其列。她用头顶的围裙擦去眉尖的雨水,小心翼翼地踏着泥泞的地面出去寻找了。“这吊死鬼鸡!”她边走边骂。直到鸡终于被寻回,姥姥浑身已被淋湿。院子里潮湿的淡粉红色合欢花从她头顶簌簌落下,有的恰巧落在她灰白的头发上。
第二天一早,我被屋里弥漫的青烟呛新,姥爷蹲在炉旁生火,动作很生疏,连咳几声,抬手擤去清鼻涕和擦掉眼角熏出的泪。姥姥蜷缩在炕上,喉咙里呻吟着,青烟熏的咳嗽,“生个火都靠不住,多会能叫人省心?”,姥姥眼睛不睁,边埋怨边咳嗽。她病了,铁人似的她,在炕上呻呤,灰白的长发包围着她多皱纹的脸。我极少这么仔细地看她!
“你姥姥没事,吃个镇痛片就行”,姥爷从容地说,也许多年的磕碰已相互一目了然。那时侯人身体不舒服,先是硬扛,实在不行吃几片镇痛片,觉得可以包治百病,再过不去才请成哟医生。姥爷拉开锅台碗柜上的小抽屉,一个挨着一个寻找,不久取出一片,递给我,我放在姥姥展开的手心里,姥爷端着一碗底的温水等她,平静地看着她,眼神平淡、温暖。她撑着坐起身,仰脖喝下去。
我看到姥爷用略显温情的眼神和语气来表达关切。似乎在我印象里,农村大多男人面容严肃不苟言笑,家里的大事最后用三言两语表态才对。做饭,洗碗天生不会,而是姥姥的专长。其次,两人时常伴嘴,其中的主要话题便是谁走到前谁走到后。交火后便是长久的沉默,沉默之后,仍是生火做饭,扫院喂鸡。让我评理呢,我年幼,还听不懂这个令人心悸的话题。我认为的走,无非是姥爷出发去城里,姥姥去湾里娘家而已,最后又都会返回来的。听到我的解读,两位老人相视一笑泯“恩仇”。
镇痛片的作用,从书本中根本无法解答我的疑虑和困惑。倒是在姥姥姥爷对视的眼神中,我读懂了它的疗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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