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童年

那年秋天,我六岁半。跟着姥爷去瓦窑头村小学报名,开始我的读书生活,那时课本里并没有讲“结婚”这个词。只知道“娶媳妇”、“嫁女子”赵城都叫“过事”。夏天过事的极少,即使有也大多是生米煮成熟饭,纸包不住火的那种。让人心旷神怡的秋天来了,过事能吃热气腾腾的臊子面,光景不错的人家中午会有“酥肉带把儿”,安抚舌尖上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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舀碗臊子面不是个简单事。我会拎着空碗,瘦小的身躯在不同体味的人群中钻来钻去,直至挤到大铁盆旁,把碗递给人家,等着用筷子挑入面条。转身出来,再围着冒着热气的箩锅外围往里钻,直到和头一样高的举起的碗挪到锅边,涌来的热气过来把我裹住,又散开。我掂起脚尖,用眼神触碰掌勺的大师傅,希望引起他的注意。终于等到铜马勺移过来,往我碗里浇了汤,那上面漂着油炸豆腐的碎屑,嫩绿的韭菜粘着让人生津的油炸蒜的颗粒,我小心地端着,挤出来,边走边迫不及待地用筷子夹上送进口中。随便找个能蹲下去的地儿,我顾不上别人说什么,神情格外专注地吃起来。
午饭是酥肉带把儿。人们早早就在院子内外围着。总管大多是引人注目的人,一般人缘好,人品佳,威信高,能掂算,会来事。开饭的命令只有总管一声令下,静侯的百姓才会发起总攻。还有半节课放学,我身单力薄,背着书包向老师请假,奔向吃饭的战场。总管和他的爪牙们早已关注我们这个书包党,从院子里把我们轰到院子外。我们就像扫出泥屋的,慌慌张张的蟑螂。没有大人领,不能端酥肉碗,更不能上桌享用酥肉带把儿。我不能理解总管的命令包含的歧视。小孩子也是人,为什么不能和大人一样对待。
孩子们的第二轮,第三轮冲锋又以失败告终。总管借以小孩的长相,大约猜出其父母的姓名,准允小孩子超员地围着桌子,人手一勺在空中挥舞着等着上菜。菜终于来了,还未落桌,菜已被扒拉个精光,伙计干脆把空盘撤走,下一盘照样如是。最后上的一人一碗酥肉,只允许吃一碗。热汤烧得满嘴起泡,照样唏嘘着下咽,常常烫出热泪。依旧顾不上停,照样吞咽。我想与小狗啃骨头时,什么都不能靠近,那种护食的警觉,吃食的急切,都是共通的。在很长的时间里,我对总管这个角色充满了憎恶。他常常阻挡我少年时实现味蕾上的梦。我也知晓了“过事”便是“结婚”,而结婚远非箩锅旁吃喝的战争。在岁月的洗礼中,我懂得如何用心享用成长的精神大餐,即使不丰盛,“酥肉带把儿”足以安顿浮躁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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