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我狠心走过……

上午十一点多，我带着小天儿出门去做核检。这是社区前天通知的连续7天核检的第3天。

今天风不大了，但明显比昨天冷，因为双腿感觉到裹腿的寒意，而我穿的是和昨天一样的裤子。

核酸小屋离我所住小区一二百米的距离，路过我所在的朗星小学。

一拐弯，看到一个穿着姜咖色外套的……以我现在的年龄，也许叫“大哥”更合适吧？虽然我想称“叔叔”或“伯伯”，甚至“爷爷”（因为心理年龄实在是小），但理智告诉我：我已是中年了，而且长期在田里劳作的人看起来确实会比实际年龄更大一些。

他佝偻着腰，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燃。

身旁，是一车白菜。

我拉着小天儿走过：

“你看，这么冷的天，农民还得在外面卖菜。现在因为疫情，他们的菜都卖不出去，只好卖便宜的价格。

爸爸昨天晚上给我打电话时，说他值勤的小区门口有人卖菜，很多很多的菜（我听着确实感觉量非常非常大），一大包只卖13元。现在疫情管控，只能打包卖。没有疫情的时候，菜可以出省，咱们县城周边的菜农们会把菜运往山西。但现在疫情管控，菜运不出去，但又不能阻止它们在地里生长，对不对？所以只好把菜便宜卖了，要不就都扔掉了。但是一便宜卖，菜农的收入就会大大减少。他们的生活就难多了。

你要知道，我们现在的生活是很好的，但是有很多很多人，他们生活得很难很难，像这位卖菜的……爷爷（我稍犹豫了下，还是用了这个称呼），你看看他驼着背的样子，多可怜！”我鼻子一酸，泪热乎乎地往上涌。我赶紧使劲睁了睁眼睛，深吸一口气，没让它流出来。

“嗯，他还抽着烟。”小天儿说。

“抽烟抽的也是劣质烟。”我不知道小天儿想表达什么，但我接的话没有偏题。

到学校门前，过马路，发现马路对面也有一个菜农，穿的体面些，藏蓝色的外套，收拾得也干净，但明显年龄比刚才那位菜农更大一些。

“我们做完核检，去这两个卖菜的摊位上各买一颗白菜好不好？算是对他们的帮助。”我提议。

“嗯。”小天儿应答。

核酸检测点儿没人，很快我们便做完了。折回。

先走到藏蓝色菜农的三轮车处，要了一棵白菜。八毛钱一斤，一棵两块四。

白菜很新鲜。我们穿过马路，我把它放到学校保安室门口，嘱咐保安师傅：“我放棵白菜，一会儿老师下来拿。”然后发消息给静姑娘，让她下来取。

因为我家里还有半个多月前买的两棵半白菜，我们实在吃不了。

继续向前走，前面是姜咖色大哥的三轮车。

“我们再去前面那个摊位上买一棵白菜好不好？”

亲爱的孩子，希望你在吃着面包奶酪的时候，也能了解更底层人民的疾苦。

“好。我要是带钱了就好了。”天儿说，“这样我就能用自己的钱买白菜，帮助卖菜的爷爷了。”

走到三轮车前，我说：“天儿，你挑一颗吧。”

他踮起脚尖，从三轮车上抱了一棵大白菜递给卖菜的爷爷。

四块六。也是八毛钱一斤，明显比上一棵白菜要瓷实。品种不一样吧。

“你把这棵白菜也送到学校门卫，让在学校的姐姐们吃好不好？”

“嗯。”天儿抱着白菜，往二三十米处的学校保安室走去。

等他回来，我们继续往家的方向走。

我想起大约十几天前，小区刚刚允许每户每天可以有一人出门。我想买到更丰富的食材，就往北区那边的一个便利店去。回来时走到一个幼儿园门口，一位老大爷（这次真的是老大爷）的声音忽然传来：“姑娘，要萝卜吗？就剩这一个了，我卖了就可以回家了。”

我循声望去，脚蹬三轮车上，孤零零地躺着一个大萝卜。我脚步顿了一下，说：“我吃不了呀，家里还有好几个萝卜呢！”

“买了吧，便宜点给你。”大爷说。

我的脚像被什么绊住了，身子微微侧向大爷的方向，内心纠结：确实吃不了，家里那几个都有可能放坏，如果我买回去，这个萝卜的命运可能还是坏掉，岂不又添罪过？

于是我狠了狠心：“我真的不需要，家里还有……”

我低下头，加快了脚步。

今天因为买白菜，又想起这件事，颇觉懊悔。大爷略带请求的语气我还记忆犹新，如果那天我买了那个萝卜，他就能早一点回家了，也许他一大早就拉着一车萝卜白菜出门了，说不定早饭都没来得及吃……为什么我没有买了那个萝卜呢？

在懊悔中走到小区门口，看到一辆大客车停在另一侧不常使用的入口处，几个人正从客车上往下搬菊花。像去年此时一样灿烂多彩的菊花。我想起小兰，她离开这个世界已经好几个月了。（写到这儿，我专门又跑到小区门口拍了些今天刚运过来的菊花的照片。点击图片可链接到去年写小兰的文章《好好儿活》）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在。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疫情之下，我是受影响较小的那一层人，无非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在郑州和小城之间往返，能和家人见面。但我知道，有无数人，被逼到崩溃的边缘，强撑着，等待曙光的来临。

这个世界会好吗？这个世界会好的。

你看，这满地的落叶，预示着下一个春天必然会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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