攒点力气书此楹联

3月18日,我在九华山里收到当代书法名家王家琰老先生的来信。他在信中说:

“显玉好!新冠病毒后遗症一直困扰着我,虚弱无力,咳嗽胸闷,失眠,快三个月了,在上海儿子家休养一个多月,昨天才回到合肥,突然想到您年前要的对联,今天努力写成这样,不知能入法眼否?奈何!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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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随后发来写好的一副雄浑苍劲、高达2米的巨幅对联,老先生谦虚地说:“我从去年12月28日羊后,快三个月无精神写字作画了,这是今天勉强所写,实在抱歉!”

看惯了人间风云,历久了人情冷暖,自以为心如止水。收到王家琰老先生的来信,我仍然被他骨子里的谦逊与高深的书法功底“雷”到了,继而生出深深自责来,无端给被“羊”收缠得如此疲惫不堪的八旬老人,添了这么大的负累。

我“认识”王家琰其字,要比认识其人早三十多年。记得上大学第一个寒假,我从江南渡江抵达合肥,换乘长途客车之前,去长江路一家“张顺兴号”糕点店排队买合肥四大名点。那时合肥的四大名点,乡下人顶多也就是听说过,我用学校发的生活费买上四盒,回乡下让东圩埂小伙伴与家人们尝尝。排队间隙,我端详“张顺兴号”牌匾,字迹饱满圆润,点划既有章法又极有劲道。听一些老合肥议论题此牌匾的人叫王家琰,老家寿县人,原先在合肥手表厂工作。1976年,他行书鲁迅先生《赠日本歌人》作品,被文化部、对外文委选中到日本参加“现代中国书道展”,一举成名。不久,就被调进省博物馆工作。

那一次,王家琰的字犹如烙印深深铭刻于心。

认识王家琰其人,还是三十多年后我在省城一家媒体主持书画院工作,自然要跟书画名流打交道。王家琰自然就熟悉了,彼此间相处很愉快。他跟我说,自己字子瑜,你名字中有个玉字,瑜、玉同音。他给我题写“德顺堂”堂号,婉如我年少时初见省城最繁华街头的“张顺兴号”。

王家琰是极为稳重的人,他到省博物馆工作后不久,担任省政协常委,与当时任省体委主任的同志是两个最年轻的常委,并排端坐主席台上。他们之间发生的一些趣事,也足见二人的真性情。那时大会一开半天,端坐主席台并非轻松事情。那个年轻常委时而找王家琰讲话,呈交头接耳状。有一次,省政协主席史均杰走过他俩后面,将两人肩膀一搂说:“下面有人递纸条上来了,说你们会风不正”。两个年轻人正襟危坐没多久,那个年轻常委又偏过头来说话,王家琰在桌肚底下使劲蹬了他一脚,两人相视一笑。

那个政协常委后来在省级领导岗位上调离安徽赴京任职前,给王家琰打了个电话,说想讨一幅画带走作个纪念,平时不好意思开口讨画。王家琰顺口说你在那位置上我也不好送,现在作个临别纪念,这画我是要画的。次日上午就画好了一幅雄鹰展翅图,鹰击长空,松涛岩石间风起云涌。他那时住在长江路二里街,离省政府不到两站路,那位朋友闻讯自己上门来讨,先是赞不绝口,看到题款,把大腿一拍:“家琰,你这不是活烤我吗?”细看题款“乘风飞上最高枝”。两个老友继而大笑。

王家琰胸藏风云,多次婉拒组织的重用机会,专注中国传统文化的研修。他在省博物馆遍观古今名家字画,还曾陪同启功、谢稚柳等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参加鉴定古代书画藏品,他的办公桌对面就是金石大家葛介屏老先生。如此饱汲文墨精髓,王家琰的字画自然日日精进,渐渐形成自己独特的风格。

我涉足书画艺术市场时,王家琰老先生就给予了许多的帮助,也有许多化腐朽为神奇的事情。有一次,他看到我收藏的一幅“老头图”:画面上几株松树,一群老者各取最舒适的姿势或坐、或卧在地上。他惊叹:“此作非凡作,入境高寓意深,好画。”这画作柳新生老先生即兴之作,临收笔时对其中一个人物的脸部画得得烦了,将一团墨重击上面,便将此画掷于地,让我将此画扔垃圾桶里。

王家琰很慎重的在此幅画上题款:“柳老新生乃中国当代水彩画大师也,以中国画笔墨,出手即参上乘,余等观后佩服之至。向时烟花时节老友显玉嘱我题字,真乃佛头着粪也。”我后来将此画裱出来,待柳老先生来时,眼睛一亮,欣然在画上题写“新生写”。这就是一幅完美的中国画了。

我与王家琰老先生近几年“生疏”,是因为我迁居九华山里,平时极少回城,曾经许多熟悉的人也都成了陌路人。可王家琰却从没有中断对我与家人的关心,经常在微信中交往,他也发自己新作让我欣赏。去年疫情三年将尽,封控居家的情境,他创作了一幅幅生动形象、神态各异“绿马”,耐人寻味,寓庄于谐,如一股清泉滋润我们的心田,又像一缕温暖的阳光,驱散我们心头的烦闷与不安,给我们捎来了希冀。他题款《绿码奔腾》:“壬寅十月,合肥疫情横行,余宅家天天核酸,因写此图自遣矣。王家琰八十岁”

疫情解封后,我们曾互相叮嘱要多保重,我在微信中见王老幸逢喜事,心情格外爽朗。元旦那天,我收到安徽大学青年教师李新丽发来的新年问候语,这位复旦大学博士生语出惊人,有两句非常切合我的处境:

天道有常何园四时潺湲过

立身存本茶溪阴晴切磋明

于是,我给王老发去的新年问候中,便斗胆加上一句请求:李新丽给我撰写的这副对联,可能敬请您老书写出来,我找人雕刻出来挂在九华山间我的居所。

一连好多天,也未收到王老的回复,也未见他微信有更新。天气渐暖了,我一位友人在包公祠内拍到半扇门外一园梅花的春景图,那门上的楹联正是王家琰老题写的,我还转发给了他。他回信:

“显玉好!我从去年羊了以后,身体虚弱无力,咳嗽,失眠,痛苦不堪,你要的对联一直无力书写,奈何!等身体以后好转了,一定给你写!春节来临,祝您阖家幸福安康! 我在上海儿子家,做了CT没问题,但还有后遗症,咳嗽失眠,虚弱乏力!”我惊诧不安之际,也深为自己的唐突而内疚,叮嘱他好好休养,吉人自有天助。”

我真没有想到,王家琰老先生一回合肥,三个月没有心思摸笔墨,攒了点力气,第一件就是给我题写这长长的楹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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