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桥上走一回

从深圳回家的第二天,老黑便住进了县人民医院。

躺在病床上的老黑望着挂在架子上的盐水瓶,瓶子里清亮的药水,一滴一滴,慢慢的滴进他的血管,通过血液循环他的全身。

病房里一股刺鼻的福尔马林气味,让他有些难受,幸好病床靠近窗户,他轻轻挪动身子,右手将那玻璃窗门拉开,让那清新风儿吹进来,驱散那些难闻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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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力呼吸着清新的空气,让新鲜的空气在心肝五脏中回荡,刹时一股清凉穿透五脏心肝,老黑感觉舒服了许多。

时值九月中旬,已是深秋季节了,医院外面的石径小道,那一排排梧桐树,绿叶渐渐的变黄了,有的黄叶随风而落,纷纷扬扬漫天飞舞。

有的树叶被风吹光了,剩下光秃秃的枝丫在风中摇曳,几只麻雀在树上匆上勿下,枯树象一个孤独无助的老人,在绝望中呼叫。

草坪上的小草,有的已经枯死,有的被行人踩成了泥浆……

望着就要下山的夕阳,老黑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痛。

夕阳慢慢落下山坡,她释放着所有的热量,带血的霞光染红了半边天,一只鸟儿在树枝上呼唤远方觅食的儿女归来,晚风习习,枯树低吟,望着就要消失的夕阳,老黑伤心欲绝心中一阵凄凉。

老黑望天而叹,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啊!如今的他也象风中摇曳的树干。

此时的老黑又想起了刚进院检查后的情景,医生拿起CT片,叫老婆进了办公室,老黑见老婆出来后,神色不对,脸上似乎还有泪痕,尽管老婆一脸笑容,但老黑从她那一张绷得紧紧的脸可以看出,她的笑显得有些僵硬不那么自然。

老黑明白自己的病可能是吓人的那种。

妻子说,医生交待这些天先打营养针,等几天后必须做手术。老黑试探妻子,医生没说是什么病吗?妻子道,胆管阻塞肝血管瘤,姨腺上有肿块…医生说,手术费大概七万多,老黑又问,手术大吗?县医院的设备技术行吗?妻子说,医生说请专家来,应该没什么大问题,老黑接着说,这么大的手术不是什么应该不应该,那是不能开半点玩笑的,老婆点点头,嗯。

老黑每天吊针八九个小时,双手臂全是密密麻麻的针眼,有的时候,护士找不到血管,抽了又扎,扎了又抽痛得老黑直骂娘。

在医院的日子里,老黑整晚整晚难以入眠,有时进刚进入梦中,便见到了死去的爷爷奶奶,还有他的娘,亲人们招呼他,一张张慈祥的笑脸呈现在他的面前……

天快亮的时候,老黑被一阵紧促的鞭炮声惊醒了,老黑忙慢慢的起身靠在床头,透过窗户望去,见晨雾中影影绰绰,几个人匆匆忙忙从担架上抬着盖有白床单的人上了车,空气还弥漫着鞭炮的火药味,望着离去的汽车,老黑知道医院又死人了。

果不其然,后来量体温的护士告诉他,昨晚隔壁的那个患肺癌的老大爷死了,家属赶早接他回了家。

老黑再也睡不着了,他脑海里翻江倒海,人的生命竟如此脆弱,昨天还说说笑笑,今天却说走就走了……

他想了许多许多,想到了自己不幸的童年,想到了死去的娘,好多好多逝去的亲人们,一幕幕象电影一样,在他脑海不停的播放。

他想到了儿子,儿子三十多了,直今还孑然一身,女儿才十七岁,还在读高二,她说一定好好读书,考上一个理想的大学……

假如我也死了,这个家怎么办?女儿还能读大学吗?还有家中八十多岁的老爸,孤单单一个人谁来照顾他……

翻来覆去,老黑的头发晕发胀嗡嗡的响,他用力克制可就是静不下来。

手术到底是不是在县医院做呢?他一直在外打工,对家乡里的一些医院了解甚少,这时,他想到了一个人,听说之前文联老师的儿子在医院任职,忙叫老婆前去咨询一下,最后老师的儿子了解了老黑的病情后,建议老黑到省级医院去手术。

就这样,三天后老黑来到了省城湘雅二医院。

从来未来过大医院的老黑,被眼前医院强大的阵势惊住了。

好大的一所医院,门诊楼大厅人黑压压一片人,排队的人简直上千了,三十多层的住院楼直指云宵,内科楼外科专家门诊楼,化验楼,专家会诊楼,检验区还有专业的团队高端的设备……难怪社会上有“南湘雅北协和”和之说,看来名不虚传。

老黑进院不巧适逢国庆节,还好跟他会诊的专家是老乡,他乡遇同乡,还是乡情浓,对他还是额外多了一份关心。

当老黑要住肝胆姨腺外科时,护士们都劝老黑先回去吧,马上国庆了医院放七天假,而且现在也没床位,老黑的老婆苦苦哀求说,护士们行行好吧,我们大老远赶来,车费好几百不容易呀!护士们摇摇头摆摆手,那也没办法呀!

老黑老婆都哭了,可是还是没有办法。

就在老黑转身准备回去时,突然,那位专家老乡带着医生来查病房了,老黑眼前一亮,忙叫了一声教授,老黑老婆赶紧上前去,将情况告诉了专家的老乡,专家马上说,谁让你回家的,马上安排床位打营养针,调节好身体后马上手术。

就这样老黑终于住进了医院。

肝胆外科在四楼,每天来往的人特别多,整个住院区有几百个床位,都是满满的,到处都是身挂回水袋子的患者,他们都是刚手术不久的,一个个在家属的扶持下,有的在通道里来来回回慢慢的走着,有的在休息区长椅上坐着,一个个目光呆滞望着窗外,地面贴有生命在于运动绿字,老黑望着他们,心里在想,看来象我一样倒霉的还真不少。整栋楼有二十四部电梯,每逢周末电梯都忙不过来,如果你要下楼买早餐什么的,要等很久很久。

住进湘雅的第七天,到了晚上医生交待九点以后不能喝水,不能吃任何东西,因为明天要手术了。

医生临走前还用油笔,在老黑的肚皮上画了条线,老黑看着黑线,估摸着是明天手术划口子的地方。

这一夜老黑怎么也睡不着,他在想,手术会不会很疼?肚皮上划这么长条口,会不会流很多的血?如果手术不好?我会不会……

老黑想啊想,儿子来了,告诉他没事的,女儿来了告诉他,爸爸我考上大学了……

突然,天变得昏暗起来,并刮起了大风,老黑来到了一片林子里,风使劲的刮着,树叶漫天飞舞,扬起一阵阵灰尘,使得老黑睁不开眼睛,老黑四处张望,他不知是什么地方,四周鬼哭狼嚎,老黑不由得害怕起来,他想回家,在林子里转来转去,见到处都是坟堆,还有鬼火闪闪发亮,老黑拼命的跑,可跑来跑去还是在林子里,老黑望着黑漆漆的林子,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就在他恐慌时,突然两个青面獠牙的小鬼出现在他面前,老黑一身冷汗双腿发抖,两个小鬼各执一棒手拿铁咖对老黑说,阎王有令,拿你去鬼都阎王殿,老黑想跑可怎么也跑不动,任小鬼将铁咖戴在身上。

老黑无奈只好跟着小鬼而去,他们一行跋山涉水,不久便来到了一座桥边,过桥的人很多,他们中有白发苍苍的老人,也有小孩小伙……都是小鬼们牵着过桥的,老黑见桥头立有一个石牌,上面刻有隶书奈何桥,老黑明白了他已不在阳间了。

这是个石板桥,有近两米宽,从这边山到那边山,好象有半里路长,从桥上往桥底下望,只见白雾蒙蒙一片,一眼望不到底,行走在桥上,冷风嗖嗖犹如在空中步行,老黑有些害怕了,生怕桥裂了掉了下去,由于胆怯老黑行走慢了起来,两个小鬼一阵喝训,并用木棒抽打老黑,老黑一阵挣扎不料滑下桥去,老黑闭着双眼如驾云一般,在空中飘荡,他不禁大声呼喊,救命呀救命!

老黑你醒醒,老黑,你醒醒,老黑在云雾中往下落,突然,他挂在了一棵树枝上,他一惊,醒过来了。

老黑你是不是又做恶梦了,老婆拉着老黑的手用力摇着,醒了的老黑心有余悸出了一身冷汗,全身湿透透的。

老黑说,我洗个澡吧,老婆扶着他去洗澡去了。

七点半的时候,护士过来了,鼻子开始插管,并量了体温,做完一切后,老黑躺在活动铁床上送往手术室。

从早上的八点到下午的两点,老黑的家人一直守护在手术室门口,一家人的心都悬在了胸口,这是一个漫长的等待,也是人生的一次等待。

当手术室门打开的一瞬间,一家人都不敢涌上前去。

当大夫告诉他们手术成功时,一家人这才泪流满面,跟大夫行礼进了手术室将老黑推了出来,边走边大声呼喊,老黑,老黑千万不要睡着了,家属们千恩万谢道,谢谢你大夫。

老黑虽然去了趟奈何桥,但还是捡回了一条命,如今的老黑好象变了一个人似的,再也不那么斤斤计较了,再也不与人家争吵了,他温顺得象只羊糕,与以前判若两人,他说,除了生命以外,一切都没那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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