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深处

一个秋季薄阴的天气,与表兄驱车前往瓦窑头随便走走。中年之后,深悟近乡情更怯的禅意。树木,村庄,纷飞的麻雀闪过车窗,脑中却一直浮现着姥姥远远地站在村口,身子向前略倾,干瘦的手遮在眉骨上,等我跑着从远处急切地迎面跑来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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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过了很多年,我仍然记得怎么从门框背后的一角,反手探摸到系着短毛线的钥匙,仍然记得插进锁孔怎么晃动钥匙——先向下,再向左——才能打开锁。回头观望有没有旁人,再把钥匙迅捷地放回原处,对于保守这一公开的秘密才算放心。

我能凭直觉在光线较暗的窑洞中前进,绕过门槛,木制的条凳,灵活地穿行,一下子准确地摸到黑炭窑墙上铁钉上高挂的竹篮,取出隔夜的二面馍或饽馍馍,迫不及待咬上一口,满口生津地体会幸福的滋味。这是伴随儿童时代的美妙情景。

当着姥姥的面,妈妈总是对着我探问,将来娶了媳妇,会不会忘了姥姥?这个问题是对我知恩必报的认知拷问,也是对我小小尊严的质询。我先是脸红,接着是不快。不加思索地回答似乎过于随意有失庄重,迟疑之后又显得过于勉强。我嘴笨,舌头轻柔地探了唇边,轻抖之后,说出表述决心的只言片语。姥姥不以为然,用辽阔的平淡,接纳和安抚我不可怀疑的神情。接着是姥姥与妈妈开怀的笑声,洞察了我内心的褶皱与真诚。之后在姥姥与奶奶间作选择的探问,更耐人寻味……

雨天,在房前屋后贪玩,我在院子里不知疲倦地追逐,追着地面流淌的小溪上漂着忽生忽灭的雨泡。玩累了跑回家,脱下上衣,裤子,鞋,湿漉漉地堆在炕边,好似一堆融化的冰淇淋。姥姥和蔼地看着我,递来一块用旧的毛巾和一碗糖精水,心中荡漾着温暖与甜蜜。在姥姥注视下,我变得笨手笨脚,两次扣错衣服钮扣,最后终于扣对的时候,仍然觉得别扭。

在河滩的田野边漫步,我们走着,聊着,偶而对着擦肩而过的老乡,对视片刻,凭童年的记忆费力地辨识。走出村落时,天空里又飘来片片云朵。皂角树下破败的小院,抛在身后,孤独而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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