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浓浓

小时候,我便深谙中国的农历节气颇为灵验。立秋刚过,晨风中已带出丝丝凉意,裸露的臂膊上生出细密的汗毛疙瘩。太阳出来不久,瓦窑头处在清朗的空气中,姥爷清嗓子的干咳声,惊起合欢树枝头的麻雀,窜飞到远处的枝丫后,又恢复了原先的静谧。老皂荚树枝头挂着一串串由深绿转成褐色的皂荚,宛如老妪头顶挂满老旧的头饰,陶醉在过去的时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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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桃儿,嘞…”,大门外的小贩故意扯起嗓门,拉长腔调,那具有诱惑力的声音在空气中一阵一阵飘飞,由远及近,而且常常驻足,专门对着姥姥所住的院落,执着地喊着,仿佛有不达目的不收兵的意味。我的心里痒痒,舌尖顿时变得湿润,探在唇边逡巡。眼前浮现起,曾面对诱人的毛桃儿,姥爷最恨细毛落在皮肤上的奇痒,也最怕桃汁弄脏裤子,顺手取来扫炕的笤帚,小心拂去果实表面的细绒毛。接着小指头到口袋里去勾手帕,勾了两次,好容易才勾出来,又擦了擦,方才送入嘴中急切地狠咬一口,汁液自然流入喉咙,美妙便展在形容里,眼波中。我转眼扫视姥姥,她对我的眼神置若罔。

“你肠胃不好,少吃那些东西”。姥姥以关心的方式,婉拒了我眼睛里流淌的渴望。“二丑”是姥姥嘴中对牵牛花籽的别称,炒干后碾碎服用,可以帮助消食开胃。我时常受用,但味道与毛桃却不可同日而语。小贩的叫卖声又由近变远了,他一定带着失望走远的。我像一只追着自己尾巴转圈的小猫,对秋天表达着喜爱与无奈。

那时好不容易吃顿饺子,说话时别人提示门牙上沾着的韭菜叶,脸上是颇为容光的事情。用舌尖扫去韭菜,似乎还有些不舍,仿佛仍陶醉在咬破饺子皮后的清香里。过年时,牙缝里嵌的肉屑,表示饭菜吃得好,年味的幸福在内心荡起澎湃的浪花来。

右手大拇指从中指弹在食指上“啪”的响。这样的动静是二舅常有的动作,尤其是心情愉悦时,更为明显。他用极具诱惑力的描述,展示许多我闻所未闻的好吃头,我对他的博识充满仰慕。“别哄娃了!”姥爷已对二舅画“饼”充饥的做法看不下去了。从赵城的集市回来,姥爷带回了?红印印饼子。那是以白面为主料,加少许油、盐,表层撒芝麻,盖有红印,味喷香。姥姥只尝了一小口,我的世界完全陷在红印的饼子里。

到了深秋,凉意袭人。晨起是最为艰难的事情。我故意不动弹,怕被喊起床。姥爷推自行车的声音传入耳朵,他又要去城里集上去了。我好容易用最大努力跳出被窝,只有熬着冷穿衣下床,再无退回去的道理。坐在炕头遥想姥爷揣着红印的饼子从外面进来,脸上挂满和蔼的笑意。

广胜,无雨的秋夜,窗外草地里的小虫琐琐屑屑地在夜谈。我又想起毛桃儿,二丑,以及那红印印的饼子。如今湿润的不只是干唇,还有眼晴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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