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壶

姥姥的妆镜旁,摆着一个竹编外套的暖壶。从记事起,似乎那个位置永远只能放暖壶。紧靠的是与我齐胸高的衣柜,不用费力,我便可麻利地攀爬上去,仰面躺在柜面上,眯缝着眼,学着姥爷吚呀呀唱起蒲剧,词当然是现唱现编,连我自己也不明其意。只是陶醉在一种效仿的自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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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乎所以地手舞足蹈,往往是乐极生悲的时侯。“咚,嘭”地声响,我摇摆的手无意扫了暖壶把,我吓懵了。用久的暖壶,竹编的外套有些变形,托底有点歪斜,姥姥却一直格外在乎,舍不得花钱换掉。平时招待亲戚,农忙时给地里送水,这是家里重要的装备。热水,还有破碎的壶胆。内胆明亮的碎片,清脆倒在妆台上,散落到砖地上,一片炫目的银白色琳琳琅琅地铺满了,热水的白气开始缓慢蒸腾,让这屋子顿时鬼魅横生。
我闯祸了。这个后果可以预判。姥爷从小院外快步进来,我站在地上惊悚地望着他。姥爷抬手向我靠近,我知道无路可逃,我紧紧地握起自己不知所措的小手,我的心是乱撞的小鹿,胆战心惊。我低下头才发现,一股细细的水流顺着细细的小腿流下来,明显有些温热。姥爷宽厚的手掌轻抚着我的后脑勺,拉了拉臂膊。“多会都冒冒失失,一点都不静办,万一烧着,那可怎么办”,姥爷茫然失措的表情很快平静,他取下挂在门后笤帚、抹布,开始收拾残局。我幸运躲过一关,转念还有姥姥一关,我从恐慌转成惊喜,又从惊喜陷入忧虑。我的心焦躁不安。
姥姥进门时,我胸腔里的另一只小白兔又开始蹦哒。她环视一眼,总感觉不对劲,少什么东西。“我倒水时分心,没抓牢,把暖壶日塌了”,姥爷故意往自己身上揽,真有点男子汉英雄气概,我顿时如释负重。捂着自己半干的裤子,我早已紧张的臂部肌肉终于毫无戒备地疏松了。
面对姥姥的炮火,姥爷表现的异常沉着,没有辩解,始终没有出卖我。吃饭时,我发现自己碗里洁白如玉的荷包蛋,而姥爷碗里,鸡蛋影儿都没有。
大约预感较为安全的后来,我主动投案自首。姥姥说“不管,若把娃烫着,你妈和我,都不依你姥爷”。
我心想,姥姥真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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