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爸爸

一声简单的“爸爸”,在我嘴里已含了四十个年头了,总是没有机会喊出来。就是去父亲坟前叩拜,含在嘴里的“爸爸”,也吐不出声来。往往是眼泪先于声音。只好默默地跪拜,多给老人家烧些纸钱。嘴里甚至还不停地念叨:“用吧,用吧,别再节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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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的老家在黄草山半梁子。是地地道道的山里娃。我的婆婆爷爷都过世得早。他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哥哥和嫂嫂成家后育有两个女儿,不料哥哥和嫂嫂留下两个年幼的女儿也先后生病去世。一家人的生活重担落在了未成年的爸爸的肩头。八爷爷在县城长江码头上开有一饭馆,他心疼这群孩子,他们必定是族人。于是八爷爷收留了爸爸,爸爸成了饭馆的“跑堂官”。善良勤劳的爸爸深受八爷爷的喜欢。旧社会,男婚女嫁必听媒妁之言。八爷爷做主,让爸爸娶了他的前妻。新婚之夜,爸爸揭开新婚妻子的盖头,才看清妻子的模样。原来娶进家门的是个“傻子”。穷小子能娶妻生子已经是福分,哪还敢奢望。为了养家糊口,在长江边长大的爸爸水性一流,他不得已在长江流域当起了纤夫。

 

拉船的日子日晒雨淋,朝不保夕,随时都有葬身江河的风险,真不知爸爸是怎样熬出来的。歌舞剧《印象武隆》再现了这一世界文化遗产。目睹昔日纤夫的生活,仿佛爸爸壮年的身影浮现在眼前。爸爸肩上拉着的哪是纤绳?他分明拉着一家大大小小的命根子。为了家人的性命,他简直就是奋不顾身。

 

共产党领导穷人闹革命,受苦人当家做主人。爸爸的命运也时来运转。仅有小学文化程度的爸爸,在新中国的粮食部门求得了职位。吃水不忘挖井人,幸福不忘报党恩。爸爸在粮食系统干了几十年的粮油库管工作。他比珍惜自己的生命还珍惜国家的每一粒粮食和每一滴食用油,千方百计减少粮油损耗。堆积如山的粮仓,常常闪现爸爸那挥汗如雨的身影,有时甚至是废寝忘食。爸爸辛勤的汗水,换来多次上级表彰。熟悉爸爸的同事和朋友都称赞爸爸是个大好人。

 

三年困难时期,夺走了爸爸前妻的生命。前妻又给他留下了两个傻女儿。爸爸的人生旅程再次陷入泥泞。上天对每个人都很公平,我的母亲一一同样遭遇丧偶之痛的能干女人,向爸爸款款走来。至此,我的爸爸和妈妈荡起生活的双桨,乘风破浪,共同驶向他们那爱的港湾。不但把我们七个姊妹抚养成人,还让我们个个都学有所成,成家立业。

 

爸爸本是家中的顶梁柱,但他从来都是把每月的工资如数交给妈妈打理全家的日常生活。爸爸生活简朴,身上的工装常常洗得发白,甚至还有补丁。虽然爱好烟酒,但我们几乎没有看见他过度抽烟和喝酒。

 

爸爸爱幼,我们深有体会。只要他工休回家,孩子们总会围着他,听他讲单位上的新鲜事。爸爸的下酒菜,是妈妈给予爸爸的一份特别的爱。爸爸总是用筷子夹到我和弟妹们嘴里,最后才夹一小块到自己嘴里抿一抿。一抿一个笑,那幸福的滋味真是甜如蜜。

 

爸爸不但爱我们,更是十分孝敬外婆。外婆是个小脚女人,老得满口没有一颗牙。那时,只要爸爸单位伙食团打牙祭(吃肉食),爸爸总是给外婆买一份,还要安排我们几姊妹专人送到外婆家去。只要外婆有病痛,爸爸总是第一时间将外婆送进医院。外婆是传统女性,我们从来没听见外婆直呼爸爸的大名,外婆总是称我爸爸“大哥”(旧时丈母娘对女婿的尊称)。

 

爸爸退休回到老家,土地已包产到户。不会种地的爸爸,又扛上锄头走向田间地头。妈妈种田有了爸爸的帮助,地里的收成一年比一年好。爸爸总是乐于帮助乡邻,谁家有什么困难,他都会伸出援助的手。当乡亲们获知爸爸因病去世的消息,深感悲痛。几十人连夜自制花圈,走了十多里山路前来医院悼念。

 

爸爸一生坎坷,辛苦了一辈子。他总是付出的多,享乐的少。虽然他并没有给子孙们留下多少物质财富,但他告诫我们:“人生三贫三富不到老。”这是他人生经验的总结。更是留给子孙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精神财富!

 

爸爸,可亲可敬的爸爸!您就是子孙们心中的灯塔,您就是子孙们眼里不朽的丰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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